发表时间: 2025-07-10 14:22
金鱼
美文心阅
窗前的玻璃缸里,阳光透过水面,在它们橙红的鳞片上折出细碎的光斑,像谁将碎金撒进了澄澈的时光里。这种被人类豢养了千年的生灵,早已超越了普通水族的意义,成了中国人闲情雅致的活注脚。
金鱼的祖先原是中国江南的鲫鱼,两千多年前,古人发现了自然变异的金红色鲫鱼,便开始了有意识的培育。北宋初年,越州的渔民在溪涧中发现了体色金黄的鲫鱼,这种自然变异的生灵被送入皇家园林,开启了与人类共处的历史。到了南宋,临安城的达官贵人已盛行“蓄金鲫”为乐,画家吴炳的《金盆浴鲤图》里,就能看到与现代草金鱼相似的身影。明代《考槃馀事》记载,当时的金鱼已出现“鹤顶红”“珍珠鳞”等变种,人工选育的智慧让这些水中精灵逐渐褪去野生鲫鱼的朴拙,染上了几分贵气。如今全球已知的金鱼品种超过300种,龙睛的凸眼、绒球的鼻突、水泡的垂囊,每一种奇态都是人类审美与自然变异共同作用的结果。
在文人眼中,金鱼从来不止是观赏物。苏轼晚年谪居惠州,曾在檐下养数尾金鱼,写下“我识南屏金鲫鱼,重来衔尾叹归迟”的诗句,将鱼的灵动与人生的漂泊相照。如韩愈的“忽然分散无踪影,惟有鱼儿作队形”,描绘了盆中金鱼排队游动的有趣画面。苏轼的“翠波浮动金鳞跃,绿柳轻摇柳絮飞”,展现了金鱼在翠波中跳跃的灵动之姿。黄庭坚以“龙若久怀霖雨志,不应蟠屈小方池”,借金鱼表达对远大抱负的期许。王世贞的“金鳞惯爱初斜阳,玉乳长涵太古天”,则描绘了金鱼在夕阳下的绚烂色彩。徐志摩形容金鱼“它们像是水中的火焰,燃烧却不灼人”,赋予其浪漫主义色彩。
金鱼的生命力总在细微处令人惊叹。它们没有眼睑,永远睁着圆溜溜的眼睛,仿佛时刻在打量这人间;它们的记忆并非只有七秒,饲养久了,会在主人靠近时摇尾相迎,用嘴轻啄缸壁讨食。寒冬时节,室温降至冰点,它们会减缓游动,把鳍贴在缸底积蓄能量;春暖时又骤然活跃,追逐嬉戏间完成繁衍。这种顺应时序的生存智慧,恰似中国人“安时处顺”的生活态度。
如今,金鱼早已走出园林池塘,成为现代生活的治愈存在。在写字楼的办公桌、居民楼的窗台,一缸金鱼能消解疲惫——凝视它们缓慢的游姿,躁动的心会渐渐沉静;看它们争抢鱼食的活泼,沉闷的空气也会泛起涟漪。 金鱼缸中的水每三天换一次,鱼食每日投少许,金鱼就在这方寸之间,用三五年的寿命,陪我们走过漫长岁月。它们不懂人间的悲欢,却总能在恰当的时候,用一尾一鳍的摆动,提醒我们:生活的美好,往往藏在最寻常的凝视里。
作者:田鹏儒,笔名:美文心阅, 公众号:meiwenxinyue,天津人,热爱文学,用笔墨心悦心灵。作品散见报刊、杂志,天津市作家协会会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