情欲难安

从一个男孩到成为一个男人，许多时候，或许只隔着关于一个女人的一场梦。

1

秦浩大学毕业后，受到导师邀请，进了一家软件开发公司。

秦浩的导师叫陈建国，一个风度翩翩的学者。秦浩就觉得自己很幸运，他知道身边的许多同学，大学四年，总共也没有见过自己的导师几次。其实本科阶段的导师就是做做样子，完全是表面工作和形象工程，而秦浩的导师就很器重他，常常在人前夸奖秦浩，说秦浩是他带过的最机灵的学生。

这就让秦浩对自己的导师越发的敬重了。

工作上，师生的关系很融洽，秦浩就一直想着有机会去导师家里拜访一下，进一步拉近和导师的关系。可惜却一直没有这样的机会。

转眼秦浩已经入职两个月了，中秋节来临，公司组织了一次中秋晚宴。

从公司老鸟嘴里，秦浩听说了往年这样的活动，公司里的大佬们通常都会携带家属参加。秦浩便提前准备了一瓶香水，打算在公司聚会上送给自己的师母——这也是拉进自己和导师之间感情的一条捷径。

那天公司活动上，陈建国果然带着年轻漂亮的师母来参加活动了。

公司大佬一通寒暄过后，随着晚会主持人热情洋溢的致辞结束，宴会厅内响起了热烈的掌声。

同事们纷纷举杯，气氛轻松而愉快。

陈建国陪着几个公司老总在一处角落里说着什么，秦浩的目光就锁定了人群外落落寡欢的师母。

她真的看上去很年轻，却和周围的人有点格格不入的样子。秦浩端着一杯红酒，优雅地穿过人群，来到师母的面前。

“师母，您好！我是陈教授的学生秦浩，今晚您真是光彩照人。”

秦浩微笑着，语气中带着由衷的敬意。

“呵呵……”女人笑了笑，并不在意秦浩的恭维。

秦浩反倒有点尴尬起来。“师母，其实我一直想去导师家里拜访的，只是导师他一直都很忙……对了，知道您今天会来，我还特意为您准备了一点小礼物，希望师母您能够喜欢。”

秦浩不失时机地送上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。

女人也开始尴尬起来，她不知道该不该接过秦浩递上来的礼物。

周围的同事们很快注意到了这一幕，有的投来讥讽的目光，但更多的是莫名其妙的笑意。

陈建国黑着脸，走了过来。“秦浩，你在干什么？”

“第一次见到师母，我提前准备了一点小礼物啊……”秦浩也觉察到了身边气氛的异样，他飞快解释着。“真就是一点小礼物，不值什么钱的。”

“师母，您看，就是一瓶香水……也不知道您喜不喜欢！”

秦浩一口一个师母地叫着，一脸的真诚。

陈建国黑着脸，一言不发拉着女人转身就往外走。

剩下秦浩，一人愣在了原地，一脸的懵圈。

随着陈建国的离开，大厅里快要凝固的氛围瞬间又轻松了下来。一个老鸟凑了过来，拿肩膀轻轻撞一下懵圈中的秦浩。“你刚才叫那个女人师母？”

“怎么了？有什么问题吗？”秦浩不明所以。

老鸟挤眉弄眼着，笑道：“全公司的人都知道，那是陈总的小三，只有你敢正大光明地管人家叫师母……佩服佩服！”

秦浩心头有一万头草泥马奔驰而过，这马屁算是拍到了马蹄子上了。秦浩的三观一个劲地乱蹦着，第一次他对自己的导师升起了一股鄙视之意。

2

“师母事件”很快成了公司内部饭后茶余的笑谈，好在陈建国对秦浩并没有生出恼怒。师生关系，表面上看着依然融洽。

隔天，公司领导们开会，会到中途，秦浩突然收到陈建国的微信。“你嫂子来了，你去公司楼下接一下。”

公司楼下的大厅里一个女人正抱着双臂，看着玻璃幕墙下一片小桥流水的盆景。

秦浩四处望了望，没见到上次“师母事件”中的那个女人。他出了大门，张望一番，又回了大厅，再转一圈，还是没见那个女人。

盆景前的女人抬起头，对着秦浩招招手。

她身材高挑，戴着一副硕大的墨镜，穿一件米色风衣，衣领高高立起，仿佛谍战剧里的美女间谍一般。

“你叫秦浩？陈建国的学生？”女人拉下了鼻梁上的墨镜，露出一双卡姿兰的大眼睛。

秦浩四下看看，除了远处面无表情的保安大叔，大厅里再没有别人了。他缓过神来，弱弱地问了一句：“是你找陈总的吗？”

女人微笑点头，她递过来一个文件袋：“他把文件落在家里了，你给他送去吧，好像他现在就要用。”

“哦！”秦浩接过文件袋后，还有点懵。“您要不要上去坐坐？”

“不了，我还有点事，谢谢你了啊。”女人转身离开，走了两步，又停了下来。“老陈常常夸奖你，果然，一点都不机灵……”

女人说完掩嘴轻笑。

秦浩这次学聪明了，他能感觉到眼前的女人谈到陈建国时，那一声“老陈”唤得语气很轻松。

秦浩急忙毕恭毕敬鞠了一个躬。“师母好！”

“叫什么师母，显得我很老似的。”女人撇撇嘴，转身挥挥手，边走边道：“以后见了就叫嫂子吧。”

秦浩对着女人的笑脸一阵发呆，她真的太美了，像是从秦浩的梦里走出来的一般。

女人已经走远了，秦浩还在原地回味着刚刚她掩嘴轻笑的样子，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，直到陈建国打来电话，才把秦浩从恍惚中唤醒。

秦浩神不守舍地把文件袋送到会议室，离开会议室时，秦浩又看了导师一眼，他真想不通，有这样好的老婆，他为什么还要出轨。

3

秦浩一直觉得师母的样子很熟悉，可总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。

那天晚上，秦浩在公寓楼下的小面馆吃饭时，面馆吧台角落里的电视正在播放本市的一个访谈节目。

秦浩抬头瞄一就惊讶地合不拢嘴。

面对着电视镜头侃侃而谈的那个女人，不正是下午公司里来给导师送文件袋的那个女人吗？

秦浩飞快瞅了瞅访谈节目的字幕，记下了《秦岚访谈》四个字。

原来她叫秦岚啊！果然她是地方电视台的一个节目主持人，难怪她的气质会那么好。

秦岚主持的是一个情感类的访谈节目，她端坐在沙发上，西装短裙，双膝并拢微斜着，一双夸张的高跟鞋把她的小腿修饰得完美无瑕。

电视里的秦岚，气质优雅，仪态万方，庄重中又透出一丝性感，理性中又带着一丝妩媚。

秦浩不得不承认，她确实是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，她的一举一动都让人如同春风拂面，带着无尽的风情与魅力。每一个微笑，每一个眼神，都充满了诱惑与神秘，让人沉醉其中，难以自拔。

她正在和节目嘉宾探讨着婚姻与家庭中男女的感情问题，随着她的侃侃而谈，秦岚也顺便秀了一下自己和丈夫之间的恩爱。她的语气强势中透着聪慧和温婉，很有说服力的样子。

这样的八卦节目，秦浩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，但因为是她在镜头前，秦浩那天居然破天荒地坐在那家小面馆里从头看到了尾。

多么讽刺啊，秦浩心里一阵阵的感慨。

看着她在电视里讲述着她与自己的丈夫多么的恩爱与和谐，秦浩就只想冲到她面前，大声喊出：醒醒吧，你的丈夫在外面都养小三了，我们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。

节目快结束时，秦岚在镜头前笑语晏晏道：“如果你有什么感情上的困惑，欢迎致电《秦岚访谈》热线电话……”

秦浩飞快记下了那一串电话号码，他真想马上就打过去，告诉她真相，告诉她，她的丈夫在外面有一个人人都知道的小三。

拿起了手机，秦浩就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。

秦浩一阵瞠目结舌，自言自语道：“我这是着魔了吗？”

那天晚上，回到公寓后，秦浩在网上找到了所有往期《秦岚访谈》的节目，他在不知不觉间就看到了天亮。

4

秦浩再次见到秦岚，是陈建国生日那天。

那天陈建国主动邀请秦浩去他家里坐坐，秦浩怀着一颗忐忑的心，去了以后才知道那天是陈建国的生日。

那天去的人并不多，都是一些秦浩的师兄师姐，除了两个师兄秦浩在学校时曾经认识外，其它的人秦浩都是第一次见面。

不得不承认，陈建国带学生还是很有一手，在人群里，秦浩居然见到了两个行业内崭露头角的名人，交谈之下才知道，原来他们还都是陈建国的学生。

可在秦浩心底，却一点都升不起对导师的敬佩之意，因为最后一个赶来参加聚会的师姐，秦浩居然也认识，她就是上次公司团建时，陈建国带着的那个小三。

看着秦岚和小三在一起相谈甚欢的样子，秦浩的心里越发的替秦岚鸣起了不平。

他的眼睛一直追着秦岚在转着，做为女主人，秦岚表现的热情大方，对每一个陈建国的学生都照顾有佳，真的是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。

秦岚和丈夫的小三手拉着手，一阵耳语，再一抬头，就对上了人群外秦浩的眼光。

她笑着和小三又说了两句话，然后端起个托盘向躲在花园角落里的秦浩走来。

“尝尝我烤的饼干，吃饭可能还要稍等一会。”

她温柔的语气，让秦浩一阵神迷。

秦浩笑笑，从她手里取过一块饼干，这时人群里突然传来一阵阵大笑声。

秦岚转过头去，看着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人群中的那个小三，她脸上依然一副风轻云淡的笑。

秦浩望着她的侧脸，又痴了。

“你看着不太合群的样子哦，怎么不去和他们一起聊聊，这对你以后的发展很有好处？”秦岚笑着说道，她说话时，眼睛依然望着人群里的那个小三。

秦浩顺着她的目光望去。突然就鬼使神差冒出一句：“她其实根本就比不上你！”

秦岚闻言，回过头来，意味深长地看着秦浩，良久后，又展颜而笑。“我为什么要和她比？”

秦浩心里就一遍又一遍地呐喊着：醒醒吧！你这个傻女人！是她抢了你的丈夫啊。

但终究，他只是长长叹了口气。

那天晚宴结束时，陈建国早早就被学生们灌的醉的一塌糊涂。

秦岚做为女主人，挨着送陈建国的学生们离开，而秦浩就故意磨磨蹭蹭留到了最后。

“嫂子……有些话，我不知道该不该说！”

“不知道啊？那应该就是不该说的咯！”秦岚第一次在陈建国的学生面前露出了一副小女人状，她白了秦浩一眼。

秦浩一阵失神。

秦岚又笑道。“你姓秦，你看我也姓秦，我们真是有缘……以后就叫我姐吧！”

“可有些话，不说出来我憋的心里难受。”

秦岚笑笑，突然伸手在秦浩头顶揉了一把。现在她真像一个姐姐了。“傻孩子……不该说的话，那就不要说。快回去吧，到家了给你老师发个消息，报声平安。”

5

从陈建国生日那天过后，秦浩突然就觉得和秦岚心理上的距离拉进了不少。他在同情她的同时，隐隐的居然内心有了一丝期待。

期待什么呢？他也不知道。

隔了没几天，陈建国突然找到秦浩，说：“你是不是喜欢爬山？”

“啊……”秦浩摸不着头脑。

“是这样的，你嫂子参加了一个户外运动俱乐部，这周末他们好像要去云台山露营……你嫂子就非要拉着我去帮她背露营的装备，可你看看，我这个人向来喜静不喜动的。”

“我陪着嫂子去吗？这样不好吧？”

“有什么不好的，有你跟着去，我也比较放心，对了，这是你嫂子的电话，我已经和她说好了，你们到时候自己联系。”

秦浩露出一副勉为其难的表情，飞快记下了秦岚的电话号码，他嘴上说着不好，心里却莫名地期待着周末快点到来。

周末很快到来了，阳光明媚，秋高气爽，确实是个周末郊游的好时节。

更好的是秦浩的心情。

早上七点，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时，秦浩的手机准时响了。

是秦岚发来的一条消息：我已经到你公寓楼下了，你什么时候出发？

秦浩深吸了一口气，拿起背包，快步下楼。

一辆红色的牧马人，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。

她戴着一副宽大的墨镜，斜靠在车门边，简单的白色T恤扎在藏蓝色的牛仔裤里，长发随意地扎成一个马尾，看起来既休闲又充满活力。阳光下的秦岚，与平日里那个仪态万千的师母判若两人。

秦浩不由的就露出了一副灿烂的笑容。

“嫂子，想不到你穿什么衣服都这么的好看！”

“叫姐……”秦岚摆一摆手，露出一副大姐大的豪气来。

“秦姐，我说的都是真的，你真是我认识的女人里面最有气质的，无论穿什么，都掩盖不住你的光芒。”

秦岚哈哈大笑起来。“一天少学的油嘴滑舌，你来开车吧，我再补一个美容觉。”

去往云台山露营集合点的路上，秦岚在后座上大大咧咧地开始了闭目养神，秦浩心情愉悦地开着车，不时从后视镜里偷看她一眼。

秦浩的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。一股难以言说的喜悦渐渐被他内心隐藏着的深深的无力感所替代。他渴望着，能够站在她的身边，却又害怕自己的存在会成为她的负担。这种矛盾的情感让他时而幸福，时而痛苦。秦浩的心在摇摇晃晃中，逐渐成为了一团乱麻。

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。

6

红色的牧马人穿过了城市，一路风驰电掣，向着远方的原野驶去。

“你会唱歌吗？”秦岚突然发问。

“啊？”秦浩瞄一眼后视镜，她确实闭着眼睛，仿佛睡着了一般。

“我想听那首《过火》，你知道吗？张信哲的歌。”

“哦，知道，知道。我找找看。”秦浩手忙脚乱着，在车载音乐播放器里寻找着那首歌。

“能不能你唱给我听？”

“我的嗓音很难听的，他们都说我五音不全。”

“五音不全啊……那不是和你老师一样？我想听……”秦岚说话的时候，依然闭着眼睛。

秦浩犹豫了一下，开始试着哼了两声，他渐渐有了感觉，开口唱了起来，然后逐渐投入。

但他的歌声是真的很难听，回荡在车内小小的空间里。最后一个颤音戛然而止，车内突然就显得一片死寂，两人之间也静止了好大一会儿。

秦浩从后视镜里看她，她依然闭着眼睛，但一丝笑意正在她的嘴角慢慢洇开。她的笑让秦浩想起了三月里的桃花那么美好。

秦岚伸了一个懒腰，仿佛刚刚从一场酣畅淋漓的梦里醒来，她一手托腮，看着车窗外。

“我在电视上看到过你。”秦浩从后视镜里看着她说。

秦岚笑笑，不搭话。

“你的那个情感访谈节目我看了许多期，以后我要谈女朋友了，如果感情上有什么问题，就向你咨询。”秦浩试探着问。

“我自己的婚姻问题都一大堆……”秦岚呵呵一笑。“电视说的，都是节目需要而已。”

“哦？能说说你和老师的事吗？”秦浩继续试探。

“哼！”她用鼻音轻轻哼了一声，表示拒绝。

两人又沉默了起来。

秦浩内心一阵唏嘘，但随即又道：“我其实唱歌最拿手的是那首《是你的心里有鬼》，特别是副歌部分……要不我唱给你听听？”

见秦岚没有说话，秦浩深吸了一口气，开始投入地唱了起来。

可他刚起了一个开头，秦岚突然打断了他的歌声。“停一下！”

“怎么了？”秦浩后头看了一眼。

“我是说停车！”

“哦！”秦浩缓缓将车靠边。

前面马上就要到了环城高速路口，一辆黑色轿车恰好停在他们前面。

秦岚拉开车门，要下车前她对着秦浩笑了笑。“露营我就不去了，车也借给你，露营装备都在后备箱里，祝你玩的愉快。”

“啊，什么意思啊？”

“就是我有别的安排了啊？对了，记得替我保密哦！”

秦岚关上车门，向前面路边那辆车走去。

秦浩看着她上车，看着那辆黑色轿车在收费站前掉头。两车相会时，他看见开车的是一个中年男人，那男人秦浩居然认识，他是市里的一个大人物，常常会出现在电视和报纸上。

而现在秦岚就坐在男人的副驾驶座上，三人平静地对视了一眼。

秦岚甚至还对着秦浩眨了眨眼。

秦浩的心，在那一瞬间被拽进无边无际的悲伤。

7

那天的露营最后秦浩也没有去，他实在是觉得生活处处充满了荒诞和滑稽。

秦岚在秦浩心里的形象也一下子从女神变成了一个娼妓。

他曾经看她的电视节目时，常常对着那张美丽的面孔想入非非。他甚至偷偷将她的许多视频做了截图，每次看到她那张美丽而又贤淑的脸，他宁愿折寿十年去亲吻她一下。

可现在，他觉得他的三观真的碎了一地，所有关于爱情和婚姻的美好都不复存在。他甚至恶毒地想着，他要花一百块钱，把她摁在最差的旅店里干一次。

那旅店应该是黑色的，潮湿的，阴暗的，浴室里的花洒永远关不严，卧室里的空气中永远弥漫着发霉的味道，他想在那嘎吱乱响的破床上凌辱她，掐住她的脖子不让她叫，如果她真的不叫，他就要扇她耳光让她叫……

秦浩幻想着，他要用最下作的方式报复这个使他颠覆三观的女人。

那天晚上，秦浩去酒吧把自己灌了个酩酊大醉，回到家后，他真做了一个关于秦岚的春梦。

梦里她面目模糊。

开始的时候是她，起身的时候她又变成了他的高中老师。到最后她又变成了自己的姐姐，变成了自己的师母，梦里她的身份总是变来变去着，秦浩的一场梦，就随着她身份的变化逐渐光怪陆离，或喜或悲。

秦浩是被一阵电话铃声从梦里吵醒的，当他从一场凌乱的春梦里醒来的时候，他抓起手机看了看，电话是秦岚打来的，看着她的电话号码，秦浩的心突然就一阵剧痛。

“该还车了哦！”

秦岚电话里的声音依然甜美，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。

秦浩这才发现，外面的天色已晚，自己居然睡了一天一夜。

外面的风很冷，仿佛突然间就从初秋进入了寒冬。

秦岚在秦浩家的楼下等着他。

因为公寓附近没有停车场，秦浩就把车停的很远。

两人一前一后相跟着向停车场走去，一阵风吹过，秦岚缩了缩脖子，抱起了双臂。

秦浩发现，她穿的已经不是昨天那一套衣服了，看着寒风里的秦岚，他终于还是于心不忍。问她要不要自己的外套。秦浩说：“我今天才穿的，没有味道。”

秦岚看一看秦浩身上的外套，撇嘴道：“我不是嫌脏，我是嫌很丑。”

秦岚说完，两人又对视了片刻，不约而同开始了哈哈大笑。趁着笑声掩饰着尴尬，秦浩还是飞快脱下了外套，披在了她的肩上。

两人四目相对着，秦浩终于鼓起勇气问：“老师对你好吗？”

“过日子。”她答。

“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好吗？”

“小孩子的玩意儿。”她嘴里不屑着，眼里却开始蠢蠢欲动。

秦浩读懂了她的眼神。“简单点，石头剪刀布。”

“好啊。”她靠在了人行道边的一颗桂花树下。正是桂花凋谢的季节，一片桂花雨落了下来。

秦浩看着站在桂花雨里的她，鬼使神差下就伸手替她摘掉了发际的一朵花瓣。

两人相视而笑，开始了游戏。

第一局，秦岚胜。

“你是不是喜欢我？”

“……”秦浩一阵尴尬。

“不回答算什么？算是默认了吗？”秦岚咄咄逼人。

“第二把，第二把……第一把我没准备好。”秦浩催促着。

第二局，秦岚胜。

“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我的。”

“……”秦浩张口结舌。“不算，不算，我还没准备好，我们再来！”

秦岚笑笑，并不介意。

第三局，秦岚胜。

“昨天你是不是很生气？”

“怎么总是你赢啊！不玩了，不玩了……”秦浩孩子似的，懊恼地埋头又往前走了起来，可走了两步，他还是停了下来。他站立了片刻，开始怒气冲冲地往回走。

“是的，我是很生气！”秦浩边走边说着：“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，我就爱上了你！因为我为你不值，我觉得你是那么完美的一个女人，而老师又背叛了你，他甚至明目张胆地把那个小三带去我公司，带回到了你家里。所有的人都知道，就只有你被瞒在鼓里……我为你不值，也为你心疼。可这又怎么样呢？昨天那个男人是你的情人吧？那么你又做了些什么？你觉得这样真的好吗？这样真的对吗？”

秦浩越说越生气，越说越伤心，可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，又为什么伤心。

“小孩子才会问对不对？”秦岚撇嘴冷笑。

秦浩愤怒地跺着脚。

秦岚接着道：“成人世界里没有什么非对即错，非黑即白……”她叹了口气，突然泄气了似的。“海上有一艘船，它没有风帆，但也不一定会沉。”

“什么意思？”

“爱是会死的，像是没有了风帆的船，但那又怎样呢？他有他的新欢，我也可以有我的挚爱。”

“可是没有爱的家维持着又有什么意思呢？”

秦岚静静看着秦岚，忽然叹了口气：“秦浩，你太年轻了，也许……我也曾年轻过吧！”

秦岚突然掩面抽泣起来。

秦浩突然慌了神，他手足无措着，轻轻揽住了她的肩。

她重重把他的手打掉，擦干眼泪，意兴阑珊道：“我先回去了，衣服改天还你。”

看着她转身走的踉踉跄跄，秦浩突然觉得一切都好没劲的感觉。那是他和她走的最近的时候，再回头看看，自己站着的道德制高点居然是那么的可笑。

他又想起了昨晚那场荒诞不经的梦，秦浩就狠狠扇了自己两耳光。

8

从那天开始，秦浩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秦岚了。

他开始安心工作，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。偶尔，秦浩下班后也会和公司里的老鸟们去喝喝酒，打打牌。有人提议去泡脚，去各种夜总会，有时候还在外面过夜，秦浩的心里也不再抵触，并且他还很快谈了一个女朋友。

女朋友说不上多漂亮，也很物质，可秦浩却并不介意了。

秦浩和导师的关系处的愈发融洽，再见到那个导师的那个情人时，他也能从容地叫一声“师姐”。

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，秦浩很快适应了社会上的那一套。他也日渐成了陈建国的心腹，公司里他得到了提拔，几篇论文都得到了导师认真指点，考研究生的事项也被秦浩提上了日程。

秦浩心底不再鄙视导师，从工作到学业，从生活到感情，他都不再反感他，有时候秦浩不得不承认，是导师和师母的爱情生活突然就加速了他的成熟和放荡，让他从一个简简单单的大男孩终于堕落成了一个臭男人。

这或许就是一个男人的成长吧，正如树的生长，是一个不断变化和适应环境的过程，它的根须扎必须进了黑暗里，哪怕脚下的泥土坚硬如石。

再次见到秦岚是在一个高级会所。

听说是她情人的老婆举办的一个圈子内的书画展览。

书画这方面秦浩一窍不通，但这并不妨碍他削尖了脑袋去给大人物们捧场。

一两年的社会历练，秦浩已经成熟稳重了不少，他举止得体，言谈风趣，很快就和到场的人们打成了一片。

在秦浩正在人群里左右逢源之际，秦岚挽着陈建国的胳膊进了会场。

两夫妻很快成了人群瞩目的新焦点。

秦浩也端着酒杯，满脸笑意地和导师及师母点头致意。

大厅里气氛热烈，每个人都彬彬有礼，每个人都风度翩翩……秦浩突然就有些意兴阑珊，他端着酒杯，出了大厅。走廊边有一座阳台，正对着城市的万家灯火。

秦浩对着眼前的万家灯火有了片刻失神。这时候，秦岚走了过来，她侧身靠在栏杆边。

秦浩转头笑了笑，他必须承认，她依然如此美丽，美丽成一片盛世的和谐。

“恭喜你，听说你快要结婚了？”

她举杯示意。

都市的夜色下，她的身影依旧美得惊人，周围的霓虹灯光在她身上投下斑斓的光影，为她的美丽又增添了几分神秘和梦幻的色彩。而距离产生的疏离感终于像一场弥漫的大雾，它轻易就覆盖了秦浩心底所以关于她的喧嚣。

秦浩认真审视着她的眼睛，那里有一抹微笑，依稀能够看到曾经的美好与纯粹的碎片，但也仅仅只是碎片而已。这碎片让她整个人，她的整个气息，都饱含着更为含蓄和丰富的东西，那里有压抑、无奈、接受与融合，像秦浩曾经做过的那一场梦。

梦里，她和她的一切，都是他堕落的捷径。

秦浩忽然很想落泪。他离开栏杆，小声说：“嫂子，我走了。”

这一次她没有阻止他叫嫂子。

秦岚回头看了秦浩一眼。这是漫长的一眼，心疼而又欣慰的一眼。

他推开门离去，闭门器咯吱作响着，声音像他的心一样颤了又颤，但终究一切都平复了下来，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。（完）